哨所（小小说）

　　文/范永海

　　从新兵连分到哨所一个多月了，列兵晓阳在值班值勤中常分心走神。班长找他谈心，不厌其烦地给他思想上解扣，还教训他：你这样，还不如咱哨所附近的一朵太阳花!他内心有所安慰，但同时又添了一丝惊慌。

　　哨所有个诗意的名子，叫乌石子湾哨所，因山下的乌石子湾而得名。山下村子前面有一条布满乌石的沙滩，大约一千米长，叫乌石子湾。

　　白天兵看兵，晚上看星星。起床，出操，吃饭，值勤，站岗，政治教育，打篮球，看新闻……日子过得好像如同复制。

　　一旦空闲，晓阳仍就在巴掌大的营区内转悠。从厨房到宿舍楼有76步，半个篮球场长有20步、宽只有18步，从宿舍楼到俱乐部有135个台阶，从俱乐部到哨所值班室有122个台阶……他不知道这是第几次用脚步去测量了。哨所远处便是无垠的大海，一群海鸥在翩翩飞翔。这些美景，此时在他眼里却显得辽阔而乏味。作为一个大学生，入伍前，他梦想到集团军作战部队里大展身手，没想到当兵竟然来到东海深处的Z岛——大岛。更出他意料的是，下连时被分到这更远的悬水T岛——小岛。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美好的理想被残酷的现实撕得粉碎，又一片一丝拼成现实。晓阳记得，从Z岛来T岛，坐了约一小时的船。出T岛码头，约20分钟的车程，来到大灰岭山下，再爬298米才到哨所。他和另外3个新兵刚到哨所时，哨长带30余名官兵列队欢迎他们。他看到了热情的笑容，还看到那干裂的嘴唇、黝黑的皮肤，更感受到了哨长那双粗糙的大手。哨长分别同他们握手：热烈欢迎，你们要做一名东海前哨的卫士，更希望你们像太阳花一样盛开在哨所!

　　观察到晓阳异常时，哨长也曾找他谈心：哨所是部队的耳目，山下峡子门国际航道上每天都有商船、军舰或潜艇经过，还有天上的飞机，雷达和高倍望远镜不能放过任何目标，更不能出差错……晓阳那时才感到，想做好东海前哨的卫士，其实肩上的责任挺大。

　　来哨所快两个星期时，因为帮厨，晓阳跟着炊事班长下山到小镇上买过一次菜，路上他再次感受到了T岛的荒凉。每天仅一趟公交车颠簸于哨所和小镇之间，车上的乘客寥寥无几。山下乌石子湾村的村民绝大多数迁到了Z岛的市区，只留下那些怀旧的古稀老人，还有被岁月摧残的瓦屋。

　　这天下午，晓阳在哨所值勤时，班长说：过来给你看样东西。他用高倍望远镜，顺着班长手指的哨所左侧小山坡方向望去。晓阳说：我看到了一块菜地。班长说：你再仔细看，它的整体轮廓像什么?晓阳突然尖叫起来：天哪，那竟然是一幅中国地图!他内心被震撼了。班长随后告诉他，那是哨长的作品，哨长家在新疆，他从当新兵开始一直呆在这里，快12年了，和他吹灯的女朋友就有5个，哨长说他值勤时看到那“中国地图”心里就踏实。

　　傍晚下岗后，班长带晓阳来到哨所门口的乱石坡。班长说你看那开着黄花的小草，它叫太阳花!他定眼看到岩石间有一撮一撮的小草，嫩绿的叶子细长厚实，在露水的滋润下每个细胞都尽情彰显着生命的活力，像一颗颗镶嵌在石块上的翡翠，上面开着一朵小小的黄花。班长说：有时候我们望得太远，往往忽略了眼前的风景，这小小的太阳花，即便在贫瘠的土壤里它也能开出耀眼夺目的光彩。晓阳听了，心里暖暖的，好像太阳花已经开始在心底生根。

　　五月，哨长的未婚妻马兰从新疆来探亲。哨所来了“军嫂”，那是件天大的喜庆事。官兵忙活着打扫卫生、贴对联、杀鸡宰鱼。大家左一句“嫂子好”，右一句“嫂子好”，马兰听了美得像花儿一样。她的到来，像一朵怒放的太阳花，灿烂了整个哨所，老兵们都说那些天海风也是香的。第四天下午，官兵从山下跑完5公里回来，看到她坐在青石板上吹口琴，非让她唱一曲解解乏。她大方地站起来，迎着海风，双手合掌，闭上眼睛酝酿了会儿，便唱起了自编的《太阳花》：太阳花太阳花，开放在乌石子湾的哨所，太阳花太阳花，一身傲骨迎着那海风……大伙听得如痴如醉，轻轻地和着拍子。那晚，晓阳梦到太阳花在他心底发芽，转眼便开花了，后来整个哨所都黄灿灿的，还梦到他家乡的凤凰花也盛开在哨所旁……

　　时间恍如白驹，转眼就是十月。满山的茅草开始萧败，被似刀的海风吹得凌乱疮痍，死寂的蜡黄感觉不到多少绿的可爱。在哨所那块“中国地图”形状的菜地里，是一片喜人的翠绿，其中一处紫色大白菜被栽种成“一面国旗”形状，显得格外耀眼。

　　这天早上，哨所的值班室里，晓阳在值班日记上记下：0800 前方30海里，中国扫雷舰一艘，航向100。离开雷达机，接着，他又一次用高倍望远镜认真看了一眼哨所左侧远处小山坡上的“作品”。坐下，他感觉那处自己种下的大白菜开始在内心深处疯长……

　　作者简介：范永海，70后，河南南阳市人，笔名三水、中原盆地，系中国散文网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浙江省舟山市作协会员，半朵中文网专栏作家。曾投身军旅近19年，目前在基层政府任职。1996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中国国防报》《散文百家》《火花》《诗中国杂志》《小小说大世界》《微型小说月报》和《舟山日报》等报刊。多篇文章曾获奖，多篇散文被收录在“书吧客作文网”，4篇小小说被收录在“高考网学习库”。

责任编辑：柯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