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好诗歌 | 宁朝华的诗《三》

宁朝华的诗

/宁朝华

·新年将至·

不过是一本书即将读到尾声

记忆深处，有寥如晨星的精彩段落

有词语无法描述的贫瘠与肤浅

一些不可言说的章节，如鲠在喉

生活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

紧贴地面行走，总会有瓢泼大雨

当头浇下，而当内心渴望飞翔

身体又会像一颗无根的浮萍

更恰当的比喻是

一个高空走钢丝的人

他已经练成了生活的平衡术

以及半成品状的圆滑世故

好在一本书已读到尾声

好在一本新书就要打开扉页

一半由时光安排，一半由自己执笔

世事如棋，落子无悔

·冬夜·

那时，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村庄

贫困与窘迫有着温暖的底色

如豆的灯光下，围炉夜话

黑夜里的伤痕被再一次抚平

总有足够的话题，耐烦的倾听

有人反复说起那个远行的人

有人说起多年前，羞于启齿的话

现实的悲哀渐渐稀释，慰藉来自

微弱的炭火以及昏昏欲睡的耳朵

如果再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满怀怨恨的心，就能得到救赎

此刻，冬夜的风远道而来

裹挟凛冽的气息，它是否路过

村庄里那些安静而孤独的窗口

·兄弟·

电话里，他告诉我已抵达小城

像每一次离别与归来，话语平淡

省略一千多公里辗转奔波的辛苦

我有小小欣喜，很快归于平静

交谈中，他会说一切都还行

仿佛车间里喧嚣与灰尘销声匿迹

仿佛一个月几千的薪酬已经足够

仿佛一对儿女成绩单上刺眼的分数

不再像阴霾一样，堵在胸口

我有时会端详面前的中年男子

单薄清瘦，满面沧桑，笑起来

有一口整齐的牙齿和单纯的表情

让我想起年少的他，如陈年旧梦

常常局促于从哪里打开话题

我们是亲兄弟，又很像两条平行线

他正在和未来要去经历的苍茫人生

恰好是让我隐隐作痛，而又无法

参与的一部分

·因为你·

每一天，像被幸运之神精心筛选

疲惫被天真的笑脸恰到好处地抚慰

一双小手，足以擦去我额上的风霜

一棵苍老之树甘于平凡与静默

春风，会让它长出遒劲向上之心

生活苍凉如水，偶尔相逢的月光

让一片荒芜之地萌发诗意的嫩芽

你，就是春风，是月光

是飞针走线缝补生活的那盏灯

因为你，我将重整心中的河山

然后，认真地写一些无用之诗

·中年之诗·

让菜市场打开美好的一天

忘记要写的诗，目光所及的

嫩绿、新鲜与饱满，美妙的形容词

大火爆炒小火慢炖，养胃且养心

承认平庸与溃败不再是困难的事

放下心中江湖，脚步慢如月光

和你一起听雨，陪你数星星

在清空的思绪里重建童话的城堡

不去想生活是多么高深的命题

闲下来看看窗外，万物凋零的背后

悬而未决的一场雪里藏着春的踪迹

一棵树的返青，在悄悄地进行

深夜，弯曲的腰身压低灯光

而剪影，类似于一枚敛起翅膀的鹰

·雨中水口村·

经过几次转折雨水倾盆而下

古老的村庄没有因此跌宕起伏

归家的老人，像倦鸟守着偌大的巢

神色平和，宽容了孤独的冒犯

暮色四合，山水轮廓无须仔细辨认

水口村，消磨我二十载光阴的地方

早已不必深究各种事物的要义

雨再大又何妨，无非是各种草木

雨后蓬乱杂生，等我再度指认

我随散步人群进入村庄的腹地

雨喊停了脚步，一名老妪在家门口

递给我一把伞，她是如此笃定

我会重返这一片沉默的屋檐

·夜归·

背向而驰的车辆，擦肩的刹那

关掉远光，仿佛达成某一种默契

这时候的孤独有令人迷恋的意味

风冷到恰到好处，足以清空思绪

只念及一个相迎的拥抱，或饭桌上

简单而尚存温热的饭菜

四野的灯光，在派发善意与温暖

所见之人，都怀揣指路的星辰

·故人·

微信群里，他是一名活跃分子

头像是一张布满沧桑与皱纹的脸

而情绪，始终如谷粒一样饱满

喜欢评点江山，热衷谈论世界

爱用浑浊的语音发送爽朗的笑声

用浅浅的文字熬出滚烫的鸡汤

指尖反复回放从前的家长里短

无人理会，他自说自话

仿若村庄山头倔强的落日

年过半百的他，是我小时候

常常慷慨借书给我的隔壁大哥

我们之间，已二十几年不曾谋面

我默默地翻阅聊天记录

像重新返回到村庄的语境之中

我还年少，而他是浑身明亮的故人

宁朝华，湖南衡南县一中教师，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诗歌学会会员。20世纪90年代末开始诗歌及散文创作，在《诗刊》《湖南日报》《散文》《天津诗人》《湖南诗人》等刊物上发表过作品。

责任编辑：聂水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