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纪事

　　回想黄石让我深深回味的，不只是五彩的泉石、飞流的瀑布、狂奔的野牛，而是在那些没有信号与网络的时光里，静坐在广袤无际的草甸之前凝望天际，或在静无波痕的黄石湖畔沉思人生。我们是需要这样的洗涤的。唯有放空自己，才能摆脱繁琐杂事的困扰;唯有思考生命，才能掌控主观去探寻人生之意义。

　　夏日清晨，天微亮，我们从纽约出发赶往纽瓦克机场。

　　此行机场目的地是博兹曼(Bozeman)。中午时分飞机降落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不远处的连绵群山，沙土覆盖的巍峨高山上点缀着丛丛绿色灌木，与机场所在的小平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博兹曼黄石国际机场黄色原木搭建而成的候机厅随着层层木质房梁延展至尽头，取上车在一家韩餐厅用好午餐，两小时不到便抵加德纳(Gardiner)，黄石北门边的一个小镇。穿过加德纳镇中心就是罗斯福拱门(Roosevelt Arch)，那是一个石头堆砌起来的拱门，拱门上写着，“FOR THE BENEFIT AND ENJOYMENT OF PEOPLE”(为了人类的裨益与享受)。

　　当晚我们住在猛犸象温泉景区(Mammoth Hot Spring)。 旅馆区域坐落在远山的屏障之下，几分钟前满眼的橙色夕阳被银灰的阴影驱赶蚕食，仿佛一不留神黑夜就会偷走今日剩下的时光。晚霞下，猛犸象下台地(Mammoth Lower Terrace)显现一方硕大的岩床，温泉水从岩丘上方缓缓淌下，形成道道沟壑，伴随着飘荡出的缕缕白烟。水流浸润着像凝固波涛般的石块，显得温润剔透。浅浅的下弦月开始在空中散发着淡淡的幽光，映照着黄白相见如大理石般的层层岩床。天色渐暗，有二三马骡在道边闲散的漫步，不时弯下头去啃食着地上的杂草。

　　黄石的昼夜温差极大。酒店小木屋前亮起的门灯一盏盏延伸至黑暗深处，恍如置身与世隔绝的小村庄。抬头望去，满天星河或远或近，点缀在银河淡淡的奶白色光晕前。

　　第二天清晨，山间的空气异常清新，草地上集满了因昼夜温差大而凝聚的露水。我们驱车前往间歇泉(Norris Geyser Basin)景区。一路向南开去，青草交织着湖泊，一片片的绿树林点缀着连绵起伏的山丘。远处的陡峭山尖披着稀稀拉拉的残雪。蓝天下的白云飘在低空漂浮，投射下团团阴影。水田附近的草色呈现嫩黄，与近处泛白的干草堆形成鲜明的对比。拿出望远镜探寻，发现若干只天鹅在水中玩耍嬉戏。经过咆哮山(Roaring Mountain)一路向南，遇见一个高山湖泊。这个湖泊的远端被两旁茂密的山林所包围着，就像一个婴儿舒懒地躺在山丘的怀抱里。

　　间歇泉(Norris Geyser Basin)有大小两个环线，一两个小时就能步行完成。瓷式盆地(Porcelain Basin Trail)仅仅是一个小圈，岩石沉积形成了黄绿灰白各色交织的斑状浅坑，犹如瓷器表面晕染开来的景象。再往大环线走去，不绝的木栈道在戈壁上绵延出去，连接着五花八门的间歇泉。有的泉口孜孜不倦的向天空呲着一段段的水花，有的则像沸腾的泥潭咕噜着气泡。经过蒸汽船泉口(Steamboat Geyser)时了解到，据称它是最大的间歇泉之一。

　　参观完间歇泉景区，我们决定前往黄石大瀑布，并去山谷村庄(Canyon Village)租赁防熊喷雾。从间歇泉前往山谷村庄需要横向穿越黄石公园中段。这一路冬季会关闭，路径狭窄且弯绕曲折。到了瀑布边缘(Brink of Lower Falls)景区，首先察觉到的远处山林峡谷间一小段倾泻而下的是上瀑布(Upper Falls)了。碧绿的河水从上瀑布底端一路流淌而来，水流因河道中的乱石而汹涌湍急，形成一个又一个翻滚的白色浪花，追赶着向前而去。沿河道再向前一些，便来到了下瀑布(Lower Falls)的瀑布口。只见刚才奔腾的激流汇聚起来，在崖口形成一道柔顺的拱门般的圆弧，一路宣泄而下。阳光下白花花的流水撞击到谷底掀起了一阵阵的白色水雾，飘散开去，伴随着激流冲向远方。

　　观赏之后，我们前往山谷村庄(Canyon Village)。在一路穿越山林之后，经过了一大片风景秀美的草甸水田。溪流在水草地间蜿蜒流淌，而远处则是缓缓延展的山坡与树林，这是观赏动物圣地的干草河谷(Hayden Valley)。

　　第三天早上在黄石湖酒店简餐之后，我们前往雪崩顶，深入林中开启徒步之旅。好不容易穿越了白木林，映入眼帘的是三座光秃秃的山峦，像是背靠背的三兄弟。山脊的拗口下有一层薄薄的积雪，在夏日的阳光下快要消耗殆尽。

　　山顶的景观十分壮观。连绵的山峦，完整的黄石湖泊，地平线上稀疏的云朵，构成了一幅心旷神怡的画卷。绕过第二座山峰，经过一小段开阔的山脊终于到达了雪崩顶。人们常说：“不是我们征服了大山，而是大山选择接纳了我们”。

　　天色渐暗，我们赶紧驱车前往干草河谷(Hayden Valley)观赏落日与野生动物。

　　第四天早起稍作整理，我们告别黄石湖大酒店，开车北上途经泥火山(Mud Volcano)景区。泥火山区有很多泥浆般的泉口，比较有意思的是一个叫做龙口(Dragon Mouth)的泉眼。因为凹型的洞口产生了阵阵回音像洞内有神龙在咆哮一般。而随着喷发有节奏飘散而出的白烟则像从鼻孔中呼出的气息一般，仿佛真有什么大脾气的神灵居住其中。

　　再次经过干草河谷(Hayden Valley)时，已是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完全没有了昨夜寒凉的景象。缓缓行进的途中突然发现遇到了交通堵塞，原来遇到一大一小两只野牛，像一对夫妻似的，踉踉跄跄地横在路中央，还不时发出低鸣吼叫。紧跟着，另外几只野牛也跨过了公路。

　　我们继续北上，观赏了峡谷艺术家观景点(Canyon Artist Point)，又折返回山谷村庄(Canyon Village)小作歇息。随后往西，前往老忠实泉(Old Faithful Geyser)，并来到了牵牛花池(Morning Glory Pool)观赏美景。一泓琥珀般晶莹剔透的泉池，水中心深处呈现着透亮的碧绿色，而渐变到外围则渲染成了浅黄色。那是一种洁净而柔和的浅黄色，没有参杂丝毫的杂质，可以清晰地看见水底的碎石块，我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牵牛花(牵牛花英语字面也被翻译成早晨的荣光)。

　　第五天我们探访大棱镜景区。晴空之下，淡绿色的河水清澈见底。河底铺满了被水藻包裹着的椭圆形的卵石块，浅浅的流水翻滚起来，在阳光下映出粼粼波光。两岸青黄相间水草，点缀着零星的绿树。步道边是一潭翠绿色的池水，在青草的包围中像一方纯净透亮的宝石。一汪硕大的彩色泉池，在灰白色的盆地中。池中央水深处是一抹深蓝，再往外一些水浅的地方则逐渐变为浅绿色。泉池的边缘是一抹蛋黄色，像勾勒的金边一般。而最外层则是铁锈般的棕褐色，不规则地朝地势底的地方渗透开去。水面散发着淡淡的白烟，将泉池包裹起来，仿佛蒙着一层面纱。

　　开车往南，沿途观赏各色彩池。蓝宝石池(Spherri Pool)深邃幽静，绿宝石池(Emrald Pool)绚丽厚重，饼干盆地(Biscuit Basin)则是黑褐色沉积岩床与稀稀拉拉的枯木枝干相互映衬。

　　在黄石游览的最后一个景区是西拇指景区(West Thumbs)。景区坐落在黄石湖南岸，靠近湖岸的地方，有几个环状洞口略高过于水面，其中还源源不断的喷涌着泉水，与宁静的湖面形成鲜明的对比。又有谁会想到湖中也可以有泉口?

　　大提顿公园紧紧连接着黄石，因此离开检票站后不一会儿就到了杰克逊湖观景点(Jackson Lake Overlook)。远眺杰克逊湖一望无际，一时间仿佛是在大海边一样。

　　从杰克逊湖继续向南行驶，一会儿便到达了今晚的住处柯尔特湾(Colter Bay)。我们决定在太阳下山之前去到牛弓湾(Oxbow bend)。宽敞的河道弯折过来，两岸水草树林茂密，而远方则是大提顿连成一片的高山。夕阳被云层遮挡住，从一侧露出些许光芒，映照在水面之上。大提顿的区域命名很有意思，是根据不同动物的，比如麋鹿，驼鹿等等，让游客揣测是否那里真的能找寻到这些动物。

　　第六天早晨起来整理好行囊，我们来到农场餐厅用早餐。从车道两旁的树林望去，大提顿山峰被缭绕的云雾所遮掩着，仅仅露出一斜方山尖，颇有一番海市蜃楼的感觉。驱车先来到牛弓湾(Oxbow bend)，纯净的蓝天晴空万里没有一丝云彩，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白光。远山此起彼伏连成一片，而山坳中还依稀可见少许白雪。宽敞的河道从远处弯折过来后，又在脚跟前转了过去，不知是何种超自然的力量所胁迫所至。水道两岸水草丰茂，松林密布，点缀着各色野花，生机盎然。

　　在一望无际的开阔草地衬托下，大提顿的峻峭连山显得更加壮阔。其中印象较为深刻的当属施瓦巴赫湿地(Schwabacher Landing)了。从公路弯折向下拐到湿地需要经过一长段的石子路，由于湿地地势比较低的缘故，从水岸旁远眺，湖水，草地，丛林，远山，蓝天融汇在一起。清澈的湖水像一面镜子。来到景区南端的尽头便是摩门教谷仓(Mormon Row)。七横八竖的木头堆积而成的仓体经过岁月的洗礼泛着棕黑色，露出很多缝隙，略显沧桑。谷仓的尖顶与远山的尖顶遥相呼应。

　　参观完谷仓之后，我们来到了珍妮湖(Jenny Lake)畔。湖水由雪山融化所形成，没有丝毫的杂质。淡绿色的湖水泛着一缕缕淡淡的幽光，而湖床底的大小不一的沙石残木则清晰可见。随着水深增加，湖水也渐变为更深邃的墨绿色。它仿佛有着什么神奇的魔力，让时间静止了下来，安抚着我的心神，洗涤着我的思绪。快艇溅起一抹抹的水花，在阳光的照射之下，船的涟漪划破了平静的翡翠宝石般的湖面，向远方荡漾开去。

　　真正开启探寻隐秘瀑布(Hidden Falls)的徒步是从山脚下开始的。山脚的码头坐落在两座山峰见的断谷。谷间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碎石块，点缀着野草和黄色的野花。经过了几段小道，终于来到了隐秘的瀑布脚下。一段白花花的水流从被树林遮挡的崖口折叠翻滚下来，散入了碎石中，沿着窄窄的水道流到我们跟前。

　　第七日早上，我们驱车赶往机场。回想黄石让我深深回味的，不只是五彩的泉石、飞流的瀑布、狂奔的野牛，而是在那些没有信号与网络的时光里，静坐在广袤无际的草甸之前凝望天际，或在静无波痕的黄石湖畔沉思人生。我们是需要这样的洗涤的。唯有放空自己，才能摆脱繁琐杂事的困扰;唯有思考生命，才能掌控主观去探寻人生之意义。

　　我也许没来得及思考出行前所期待思考的问题，但是我在黄石找到了我自己。

　　(作者：王艺杰，男，1996年5月出生于杭州，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文者天下》《曼多塔湖和她的冬天》)

责任编辑：李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