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时分
文/阙诗惠(浙江工业大学人文学院)
也不知道从哪一代起,人类学会了做梦,刚开始,人们也只是希望在梦里碰到一只油滋滋的烤羊或是一张塞满了棉花的被子,这是远古时候人们的梦。远古时候的人们大概只会做美梦,噩梦是稍有的,可能偶尔会梦见自己的烤羊飞了或者是被子变得七零八碎了。
美丽的梦和美丽的诗一样,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常常在最没能料到的时刻里出现。出现了又怎样,任何的梦,美梦噩梦都有梦醒时分。都怪梦过于美丽,美丽事物常常就是如此。
梦如风的行进,残雪孤独,野草疯长。梦惊醒的时候,白云苍狗,山河寂寥。
有人这样看屈子:楚国的政治与现实交织着的噩梦使屈子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谁料想尔虞我诈的千古王朝竟是昏暗,屈子的忠肝义胆而被疑惑,忠贞节操而被诽谤,屈子神色孤伤颜色憔悴,形如槁枯。盖自怨生,日子过得孤寂而荒凉悄然而无味,地方官员的监视使他尤为狼狈,但同时他寻一份宁静与自然相悟,忧愁幽思乃赋空前绝伦《离骚》诉说自己内心的激愤,扭转了生命旅程,他实现了自己价值却有迷惘着自己的价值,浩气充塞天,然而他却摆脱不了空有雄心壮志,怎奈无法实现的现实。他怔怔的站着,天地间没有一点声息,怒涛吼浪光焰俱暗悖论压在君子身上,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屈子却怀石投江。
一只蝴蝶引起了一场梦,这场梦不亚于一场龙卷风。这只蝴蝶在所有人的面前飘飘荡荡,当她披着华丽衣裳的时候,人们欣赏她。但当她不知道陨落在哪朵野花的时候,再华丽的衣裳也要变得灰白。大家的视线里却再装不下她的小小尸骸,是什么让生命都黯然失色? 正是因为这些虚荣假貌所带来的丑恶,侵蚀了生命的主题与骄傲。太可惜了,让丑恶本身与它伤害的东西不值一提!当年左光斗被魏忠贤杀害后,他的喉骨被命令磨成粉,随后魏忠贤一饮而下。连喉骨也彻底地碎了,魏忠贤才彻底放心了。如此,你还如何再上书、进言? 他却不知,自己饮下的,是一生的恐惧。那东林党人的傲骨不灭,他们的灵魂成为奸恶之人永远的噩梦,也幻化成为历史一曲永恒悲壮的绝响。
米开朗琪罗从横竖交错梦中醒来,开始没天没夜地工作。他不渴望休憩,不想停下篆刀,满怀热情而没有奋发的理想,矛与盾的相互摧残,让他行尸走肉地活着。极少的面包和酒始终承受不了身躯和灵魂的双重重量,病态的需求与偏执的癖性还是出卖了他的健康,睡眠甚至添油加醋地针锋相对,美梦于他来说是这世界上,除了最高理想之外的唯一奢侈品。如此,他仍猜疑着任何人,将穿着白大褂白口罩的医生看作是最大的骗子,身躯有燃烧的资本,精神有燃烧的激情,凭什么要停下。停下之后还有别人吗? 他只是在日日夜夜之间将《昼》《夜》《晨》《暮》都具象化,也不管什么《最后的审判》,天地之间只剩下五彩斑斓的玻璃光泽的色块。人人都在找米开朗琪罗,人人呼唤他的名字,人人都找不到他。等人们将他创造的东西都拼接在一起,他们才发现亲爱的米开朗基罗——睡着了,还打着呼噜。
一个老人睡着了,另外一个老人睡醒了。这次午觉的时间格外短,梦里头的内容格外挣扎,老人不想再在屋子里头待着了,出门一看,海水稍稍涨潮了,风的狂妄和嚣张激怒了大海。海水狂跳着冲向礁石,好像要与礁石同归于尽,把光滑冰冷的礁石划出一道道岁月难以化平的伤痕。不一会儿,大海似乎从他的噩梦中惊醒,醒来就像个顽皮的小男孩儿,唱个歌,追逐着海边看风景的游人们,追一段,退一段,嬉闹着。突然有个真正的小男孩打扰两人的目目相对,带着炸鱼和啤酒来到老人旁边,想要听老人讲那年轻时候梦见雄狮的故事。老人吃一口炸鱼就一口啤酒,迟迟不肯开口。等啤酒见了底,炸鱼只剩下碎末,老人才缓缓地说到:“我许久没有梦见狮子了。”
在满是花花草草的梦中,躺在草席上的陶潜忍不住笑着醒来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身处自己设想的天堂之中了——大自然,是草草木木鸟语花香,是人类原原本本的生存之地,是有家人相伴左右,不被世俗的欲望影响的桃花源。晋宋易代之际,政治环境风云变幻莫测——这就是陶潜所生之世。陶潜的曾祖父担任过晋朝的大司马,但因为出身寒门而被视为有篡位野心的小人,父亲更加只是个小官,这让陶潜虽然出身官家世门但在处境上十分尴尬并难有作为。终于在官场浮沉了几年之后,东奔西走,碌碌无为,再加上晋代已在悬崖边缘,桓玄野心勃勃地掌握着长江中下游的军政大权。陶便在写下“如何舍此去,遥遥至西荆”之后因母离世回浔阳居丧,回到了那度过少年时代的小农村,“少年罕人事,游好在六经”就是那时生活的写照,从小陶潜就不喜欢与复杂的人事相处,在安宁无是非之地读书就是他最大的兴趣。孩子的降生对陶潜的改变很大,陶毫不掩饰对这新生儿的未来满怀希冀,“既见其生,实欲其可。人亦有言,斯情无假”,毫不掩饰急切渴盼的心情;到最后还不忘自嘲几句,“夙兴夜寐,愿尔斯才。尔之不才,亦已焉哉”,朝思暮想都盼着孩子将来能够出人头地,表达了一个父亲简单粗糙的爱。可是孩子们的陆续降生又不得不让陶从逃离官场的美梦当中抽身出来。因为“幼稚盈室,瓶无储粟”,孩子们在带来诸多欢乐的同时,也给日常生计造成极大负担,他不得不奔赴百里之外的彭泽去任职谋生。而在忍受了一番“违己交病”“心为形役”的屈辱折磨之后,又毅然决离去,辞彭泽令,这次绝对不会在从梦中醒来了。令他念兹在兹的依然是“稚子候门”“携幼入室”的温馨场景。他时常迫不及待地要向友人们炫耀田园生活的安逸快乐,“弱子戏我侧,学语未成音。此事真复乐,聊用忘华簪”,“好味止园葵,大欢止稚子”,看着牙牙学语的孩子围在身边嬉戏玩闹,顿时让人万虑尽消,这种发自内心的闲适欢畅又岂是案牍劳形的仕宦生涯所能提供的。正到兴处,陶振臂一挥,不是要为已经灭亡的东晋王朝展现自己的忠心,而是以“复得返自然”的方式对人事“真风”进行号召与呼唤。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
林冲从空白的梦里醒来了,饥肠辘辘。大雪落下,林冲去市井寻了几两酱牛肉,用酒葫芦打二两酒。他蜷缩在草堆里头,将葫芦中的冷酒倒入口中,冷酒从葫芦口中淅淅沥沥落下来,在月光的衬托中显得寒光逼人,寒光凛凛就像那把随他进入白虎堂的宝刀。寒气逼人,他便掏出怀中的牛肉下酒,有肉有酒,照平常日子里来说是多么快活。他闭上了眼睛,本来这时应该和妻儿一起共享佳肴,酒应该是暖和的,酱牛肉当是切片的。他裹了裹自己单薄的衣服,又开始琢磨到底和那高俅和那高衙内有什么冤仇,连一口热酒都不给他留。微弱的火光照着林冲脸上透红,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还来不及做梦,听到草料场有刮刮杂杂的声音,将其做梦的机会给剥夺了。林冲听到外面有人窃窃私语,一听就让自己坠入到噩梦里头,外头有三个人:差拨、陆虞侯和富安。自己最好的朋友要将自己置于死地,林冲想要停下这场噩梦,无果。只等三人的血殷湿了白雪地,噩梦才算是结束。但不一会,他又醉了,迷迷糊糊地倒在这白雪地里头睡着了。在这人世间,大抵就是各顾各下雪,各顾各做梦,各自有各自的隐晦和皎洁。
再醒来,已经是夏季了,四周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面前的小石潭依旧是清澈见底,鱼儿在水里无拘无束,自由穿行,而柳宗元却被束缚在了这里。他本来以为那场运动会是实现理想的踏板,最后却化身了一场噩梦。三十二岁的高龄,被贬谪到了这块地方上,远离了朝廷,也远离了自己的一切。没有任何的奇迹,因为“纵逢恩赦,不在量移之限”,就连新皇继位,大赦天下的奇迹也被诏令给磨灭。他又闭上了眼,又回到了京城长安。河东柳氏,民声显赫。少年意气风发,年十三,恰逢李怀光叛乱被平定,崔姓御史中丞请少年代笔,挥毫写下《为崔中丞贺平李怀光表》。当最后一笔墨点落下,年纪又长了八年,进士及第。一步一步毫无阻碍,青云直上,直升御史台。国家逐渐衰弱也无妨,柳河东站出来就要扶大厦之将倾,这是多么热血沸腾的一场美梦!手握天选之子的剧本,就要凭一己之力在这史书上不讲道理地画上一笔,可是……
远方飘来淡淡的歌,“其实你我这美梦气数早已尽,重来也是无用”。
睡眠是忘忧草,一觉醒来,烦恼消失;睡眠是安神汤,每天服用,心安神宁;睡眠是解乏散,累了一睡,精力充分;睡眠是逍遥丸,美梦作伴,睡也香甜;朋友,夜深了,好好睡吧,明天醒来,祝你精神焕发,神清气爽。晚安!
责任编辑:李玥
2023-07-15 15:02:35
2023-07-12 20:5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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