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剖解
“我”,极简单的汉语口型,嘴巴每次从嘟起到打开,它就跳出来。作为普天之下最常见的第一人称代词,孩子学习语文最早就会接触到的对象,人们每天都在不断强调、重复的发音……或许并不仅满足于日常语境的霸占,它静待着一次“剖解”。
想要剖解“我”,就要先找到什么是“我”。我,何为我?是独属于人类社会中组成者的自称,还是个体化的黏合在一起的血肉组织和思想的总和,亦或仅是与身体清晰区别开来的内里的,精神意义上的“我”?这是难解的谜题,不过依托于常常统称为“我”的划分方式。
比起“我”,我们好像更难找到无“我”的人,虽然往往是褒义形容。哪怕大公无私,哪怕奉献之至,都不能算真正的无“我”,无私与奉献仍是阐述他们或许显得更鲜明的“我”的特质。我常觉得虽人间百态,各有性格,人与人足以千差万别,但仍逃不出“我”的范畴,我们口中的“无我”则更像是一种状态和风致的形容。
“我”,实在是奇迹般的呈现,“我”是自己作为个体与世界产生精神联系的颈动脉,在一次次使用的叠加下,重重的跳动、往返,实现内化和输出。我看见树木,我被火灼伤,我畏惧痛苦,我感慨生命不断的陨世……在我们默认使用“我”的日常语境中,所阐述或许也有生物性的呈现,但更多的不是生物本能的亲近或避险,不是试错后的离开和创伤应激,“我”的频繁呈现既强调我的参与,又不断给主观性加码。在我看来,如果用一个字区分人与动物,那么没有比这更“人”的感知,因为“我”的发明和被使用,好像不仅划开了我与他人、我与世界的清晰界限,同时也绝无仅有、最大限度肯定了“我”的存在,“我”的个体归属感达到顶峰,如此赋予我更多主动去做、去感受、去抒发的可能。
人从幼儿到暮年,从幻想到现实,共用一个“我”,时间、空间,虽常常不可逆或是难移转,但“我”是超脱于其中的行者,被各式地投放在过去、他处与将来。不过“我”到底不是精神体,会衰老,会殆尽,“我”始终依托于牢牢限制在时空内的肉身。我好像习惯分清身体与“我”,强调两者的分别,但并不因此认为身体是灵魂的套子,是“我”从来的附属品。在“我”的归属问题上,精神与身体不算竞争者,身体更像是静默的年长的爱人,不论我们主观性地做什么,痛苦或欢愉,乃至结束生命,其永恒地践行极致的信任与包容。而“我”常常也是包含身体的,不论是对时间的无奈,还是痛苦的结果,“我”毫无意外被身体影响和建构着。
“我”的呈现,也常会被添一个字,自然地变成“自我”,这是“我”在人格或行为呈现上更广泛的代称。自我,人们对自己存在状态的认知,比“我”更强调精神和个体性的划分词。在今天人们的语境中,好像更多的作为群体中的反派角色。如果不信,“你”与“自我”不管以何种无反义义的副词及语气词构成句子,都不像是散发无抱怨或贬义的信号。写到这里,突然想起数月前邻居家的妹妹问我,“我会不会真的太自我了?”我当时说不会,应不至于,但也无其他可说。直至今天我才惊觉, “自我”一词的频繁贬义使用,好像更多的告诉我们:仿佛鲜明、少数或仅仅与主流相悖一丝一毫的各类事物合该被驱逐,被合理的排斥和指点,只有相近的、多数的、更众而平均的才能浅浅免遭指责,不作为被唾骂的先锋。
人们热衷于做审判者,热衷于找出身边的“黑羊”,不绿的草,低矮的树,都是攻击的对象……被轻飘飘斥为所谓“擦边”或被定义为受害有罪的穿衣风格,被嘲笑没出息、不清醒、早晚得放弃的理想目标,被无门槛由果推因、恶意造谣的林林总总、大大小小……我想这一切被审判的对象,都不是“自我”天然的苦果;天平的上端,轻盈立着、向下俯瞰的恶贯满盈的审判者,才是堂皇白色羔羊外皮下的黑雾,贬义“自我”真正该出现的地方。
我跟朋友常常说起,而今被污名化的好词已是越来越多。诚然“我”与“自我”还没有到多数贬义的地步,但我们仍感慨于“我”的被低估,以及自我词义的往往错位。希望更多人去肯定“我”,接纳“自我”;而不会在听到“你太自我了”或“你不一样”的瞬间就畏惧、逃避,急慌慌在身体和精神上都包裹的密闭、严实,再透不出一点气儿来。
一事两面,自我的错位确实带来并行的后果。自私与自我意识过剩,常也被很多人用“自我”所粉饰,模糊界限。实则我从不认同这样的说法,自我永远是向内找寻,而不要向外击打。
人并不是生来就熟识“我”,人在接纳自我,在与“我”的磨合中长大。发现兴趣、找到爱好,拥有理想,树立目标……人的一生都在找寻“我”的海上远航,找寻“我”的旅程是刹那而漫长的。然如何多变、波谲云诡,都绝不是每每理直气壮地举起“自我”的大旗,向外击打、洪泛,宣扬“我”、衬托“我”,殖民、侵略他人的生活。
至于“我”究竟是什么?如何剖解,内里还是绕着一层又一层。千人千答,时时更新,这是注定难解的谜题,但不妨碍我们继续航行,一路找寻,一路高歌……(扈雪洁)
责任编辑:李玥
2023-03-06 15:06:40
2023-03-02 19:01:38
2023-03-01 16:5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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